初生 人形
 
 
他們的車躲過了層層篩查，終於停在距離西區邊境不遠處的郊外小鎮。
「我在這裡下車，衣服先借用一下。」 力河裹緊外套，打開了車門。腳剛邁出去，他轉頭問， 「不過你能告訴我，你是用什麽辦法離開那裡的？」
楊眠指了指覆蓋在後窗玻璃上的遮光板， 「通常，對可疑進行篩選的紅外線都是從這裡射進來檢查。用遮光板可以吸收很大一部份的紅外線。以及，它也會分散一些車廂內的能量和其他溫度顯示。」
力河聽著他的說明，露出不可思議地的面容。
「你那表情是什麽意思…」 楊眠被盯得不自在，下意識地摸自己臉頰。
力河深意地一笑。
「楊眠先生。我想，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
說罷，他跳出車，快步跑進了狹窄的巷路中。
 
楊眠目送男人消失在視線里。
他那時還不知道，這句話正式拉開兩個人災難的序幕。
 
 
 
這條巷子的深處，是力河在西區的暫時落腳地。
他們在這裡從事援助交易，也提供一些走私的毒品、槍支彈藥。或者說，在這個區域中所禁止的全部惡行，這裡幾乎比比皆是。然而人類的慾望贏得了一切，官員也不例外。有了上頭的支持，任何事似乎都不成問題了。
「請您輸入密碼。」
隨著防盜門自動拉開，房間內正圍在一起打牌的人朝門口望過來。
一個人詫異地說， 「力河大哥！」
力河內心嗤笑一聲。果然是這幅光景，自己被捉起來之後，下手們只會圍在一起繼續嬉笑而已。
「您沒事嗎？」 一個看似較有地位的男人走過來。
他鄙夷地回答。 「怎麼，你希望我有事么。」
「不，不是這樣的！」 男人忽地語無倫次，匆忙指使其他人， 「快、給力河大哥準備更換的衣物和休息的地方！」
他叫住男人， 「不只是衣服。給我安排一輛貨車，幾把能貼身的手槍。」
力河將身上的外衣脫下來，遞給男人， 「這件洗乾淨，幫我包起來。」
「是！ 你們沒聽到嗎，抓緊去安排！」 
人群一哄而散。他舒口氣，赤腳走到浴室裡打開蓮蓬頭。幾乎同時，在雨柱的沖刷下，他脫力地跌坐在冰冷的瓷磚上。
逃亡的日子，開始了。
 
 
通過山上的暗道成功越過國境之後，他的第一目的地並不是自己的家。
以免招來任何的跟蹤，他將車丟在不遠處的曠野上，自己轉而順著地下通道迂迴到了那片亂石崗中。亂石堆積的地下，老鼠就佇立在自家門口。
「我等你很久了，大叔。」
「這個時間，你應該是不在家的吧。」  力河站在走廊的盡頭，和老鼠隔了相當的距離。但為表友好，他沒有向前挪步。
黑色的小老鼠月夜這時從他腳邊溜過，飛快地跑到它主人的方向。老鼠蹲下身伸出手掌迎接月夜，將它擱置在肩膀上。
「我知道你要來。不用客氣，進來吧。」
 
家裡沒有其他人。
「大叔來這裡，是有話要說吧？不過大部份的情況我已經掌握了。」
「什麼事情都瞞不住老鼠呢。」
「你被叫去的時候我已經察覺不對，所以叫月夜一直跟到城裡。」
老鼠走過去把門拴上， 「大叔你去之前也會很快就能知道發生什麼了對吧，應該有時間離開的。既然以身犯險，爲什麽到最後又打算臨陣脫逃了呢。」
「呵，這質問還真是尖銳啊。」
老鼠攤手， 「我只是很好奇而已。」
「你這傢伙，早知道你看我不順眼。但我這個大叔還是有點利用價值的吧，如果我死了，對你來說也算是個損失，這樣的話很頭疼不是麼。」
老鼠站在門前背對著力河靜默一陣之後，轉身去找酒和杯。然後他走回來坐在力河身旁，往茶杯裡倒上淺淺一層酒遞過去。
「大叔，這個答案，我沒有想過。」
他晃了晃酒杯，望著杯面滑下的酒柱。
「我只是因為，紫苑他如果知道你死了他一定會難過的。僅此而已。」
 
狗血的巧合不是隨時都會發生。
對話還沒能進行下去，就傳來了叩門聲。
「咦，老鼠、你回來了嗎？」
是紫苑。力河聽到聲音，不自覺緊張起來。老鼠用眼神示意力河不要多嘴，接著走過去打開了門。
「今天回來真早呢。」 白髮的少年手拎著許多食材走進來， 「我今天發工資哦！…啊，力河先生，您來了。」
力河意識到紫苑並不清楚自己被捕的事情。他視線投向老鼠，果然老鼠什麽都沒有告訴紫苑。
這也是當然的，老鼠的作風。
「恩，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他身上還有傷，衣服不足以遮掩。力河祈禱紫苑不會對此深追究。
「啊，正好是晚飯時間。留下來吃飯吧？」
沒等當事人講話，老鼠就搶先回答説， 「不了，力河先生還有事情。」
紫苑瞥了一眼老鼠。接著，他故意過濾了老鼠的話，佯裝沒有聽到。紫苑重新詢問， 「吶、 力河先生？」
「啊、啊…真的不用了，我晚上還要和幾個朋友吃飯。」  力河不想扯進小兩口子的私生活里更多， 匆忙站起身。 「就不打擾了。」
「那、好吧…」  紫苑送他到門口，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力河先生，請您萬事小心。」
紫苑是指所見到他身上的傷痕。
力河聽到對方這麼說，竟然會稍有些感動。他點了點頭，快步離開了。
 
回家的路上，腦海裡盤旋著過去和火藍的回憶。
這孩子細心且懂事，和他母親如出一轍。自己所經受的這些，倘若非要找個冠冕堂皇的說法，說是爲了守護這對母子，仿佛瞬間變得偉大了許多。
也給自己找到了撐下去的理由。
 
 
老鼠並不是什麽都清楚。
至少有一件事，他暫時想不到時機開口。當然，對方也未必會在意這種事吧。
經過跋涉，他終於趕回了自己的家。吃力地爬到床上，他撩開自己的襯衫。正對心臟的左胸口，從解除了自殺裝置之後就開始微微泛紅，如今已經開始滲紫的趨勢。呼吸像是有層薄膜吸附在喉嚨的位置，喘氣時倘若不用力像是會隨時休克一樣。
他原本泰然地想，即使死了也無所謂。然而現在就這麼死了，所有的矛頭都會指向紫苑一家，他死不瞑目。因此，即使在死前可以爭取一些時間，他也想試試看。
『既然以身犯險，爲什麽到最後又打算臨陣脫逃了呢。』
恐怕，這就是理由吧。
 
他陷進床里，跌入了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