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曲 弎
 
 
「事情差不多辦妥當了。」
「恩，」合同一式三份，買賣雙方都已順利簽署。雲雀仔細確認手續無誤之後，長舒了一口氣。
小武端起咖啡，淺嘗了一口。 「賣方已經配貨了嗎？」
「還沒，交易要求第三方在場，我再去一趟日本。」
「需要我一同前往么？」
雲雀搖頭，「這邊還有事情需——」
話未講完，山本武突然猛地一把扯上雲雀的手臂、兩個人一同栽倒在桌子底下。幾乎同時伴隨的一聲槍響，將咖啡廳的整張落地窗崩得細碎。小武按住雲雀的後腦將他整個人拽往自己這邊，順勢撂倒了圓桌遮擋在向陽的方向。只聽又補上的槍子硬生生打在木板上鑽出來幾個圓孔。
山本武下意識把雲雀的頭壓低、護在懷裡。只聽咖啡廳裡的客人與店員一時驚呼后慌竄逃躲、現場混亂不堪。待到這場驚嚇稍微平復下來，小武才鬆開雙臂，苦笑了兩聲。
「喂喂喂，完全沖著我們來的啊…」
「是沖著我來的，」 雲雀整了整衣領，「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是什麽時候。」
「幾天前在家，和這次手法一樣。」
「小遊沒事吧？」
「他嚇壞了。」 他掏出手機，「我準備把他送到收容所一段日子。」
「等等…」 小武一時接受不能，「突然就這麼決定…」
「我早就有這個打算了。」
電話接通前、雲雀忽地想起什麽、繼續講，「走之前，你和他見一面吧，他很想你。」
 
 
 
天氣晴好，原本是遊玩的正當時。
車沿著高速公路駛向郊區，一路上、成人們默不作聲，小孩子興奮不已。
「爸爸、爸爸！」 手指抵著擋風玻璃，「我看到海了！」
副駕駛上的男人只是應了一聲。
「吶、媽媽、」 小傢伙偷偷蹭過來，山本武把他環在懷裡，「怎麼了？」
他趴著山本的耳邊歡喜地說，「小遊今天第一次去學校哦！」
「是嗎…」
到底他猜雲雀不會和小孩講實話。然而這樣放手不管，遊會懷著怎樣的情緒目送父親的離開呢。
父母和孩子，就像是徜徉在寒暖交匯的河裡，相互依偎和彼此傷害是沒有界限的。就算如此，岸上叫駡的人群仍會追趕他們、甚至想要溺死他們。
然而、只有孩子是不會怨恨父母的。
 
 
為掩人耳目，草壁哲矢將車停在不遠處，剩下的路三個人步行走過去。
這條道的對側便是收容所的範圍內，雲雀停下了腳步。
他讓遊自己背好書包、跨上水瓶，接著對山本說，「你在這裡等我。」
武鬆開遊的小手，小孩子困惑地被雲雀扯著過了馬路，喃喃地念著，「媽媽…？」
他扭頭問，「爸爸、爲什麽山本先生不來呢？」
「山本先生有事情要忙。」
「他一直在看著我們啊爸爸…」
小遊抬頭看雲雀，陽光刺得眼睛睜不開。
可被攥著的手，有點疼。父親的步伐，有些快。
和往常不同。
 
他們走過一段柵欄，透過圍欄看得到裏面的風景。一群小孩子在老師的指揮下排成一隊、然後接過另外一位伯伯遞來的牛奶。小遊看著解散之後的孩子們互相搶對方的牛奶瓶、粗魯地糾纏成一團，他站住了腳步卻又硬是被雲雀向前拖拽著。
「爸爸…」 他感覺到恐懼， 「爸爸、我不要去…」
雲雀沒有講話，面無表情繼續向前走。
「爸爸、手好痛、…」 小遊掙脫不開被鉗住的手，拼命用腳扎住地面卻都是無用功。
他急得直回頭，小武一直站在馬路的另一邊靜靜地目送著他們、身影越拉越遠。 遊忍不住發出了求救，「山本先生！山本先…、媽媽！」
「你給我安靜點！」
雲雀立刻吼了他一句，卻反倒使得小孩子的抵抗愈發強烈。 可始終是敵不過大人的，眼看著前面不遠處就是大門入口，遊掉下眼淚，「爸爸、小遊知道錯了！爸爸！」
「我再也不騙你說我愛吃魚了！…爸爸你原諒我吧…嗚嗚…我知道錯了…」
雲雀的腳步遲疑了一瞬，卻還是向前行駛著。
「爸爸！我我再也不敢了！」 遊哭著拽住道旁樹木的枝杈， 「以後我再也不說想吃冰棒了！爸爸我知錯了、原諒我…嗚嗚…我再也不會把零食偷偷塞到購物車裡了…」
「……爸爸…我知道錯了…爸爸…我保證不會再犯了…」 小傢伙幾近癱坐在地上， 「…嗚嗚……爸爸…不要拋棄我…」
雲雀終於不忍地放開了那隻小手。
 
 
「雲雀——」
身後傳來一聲呼喊。
他站住腳步，不耐煩地扭頭瞥了一眼遠處的人，「幹嗎！」
那個人快步穿過了馬路然後飛奔過來，把沾了一身泥土抹了一臉黑的男孩抱起。遊趴在他肩頭啜泣，身體止不住戰慄。
「父母閉上眼睛，孩子可能就會消失，」 他掏出手帕擦淨小孩臉上的污痕，「只有好好看著他們，他能才能活下去。對於小遊來說，不論出什麽事他都會選擇和爸爸在一起的。」
雲雀輕揉小遊被攥得泛紅的手，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好了，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