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輕手輕腳地推開了老鼠的房門。

子夜剛過的時間點，屋內理所當然地漆黑一片。紫苑一邊感歎著來到西區才沒多久自己的眼睛已經對地下室深夜的黑暗產生了如此熟悉如同舊識的親切，一邊盡可能放輕腳步憑記憶避開前些日子他剛整理出的沒能塞進書架只能堆在地板上的諸多書堆走向房內唯一的一張桌子。

他走得很順利，與生俱來的優良記憶力幫了他大忙。雖然要把自己的動作克制在最小幅度挺累，不過幾乎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他就挪到桌邊停下，反倒是摸索應該擺在桌上的水壺和馬克杯費了他不小勁。

不能把老鼠吵醒，他想。雖然不知道老鼠是做的什麼工作，但是一定很辛苦，要在這個西區活下去有多不容易就算只有短短數天他也已經體會到冰山一角了。

不能成為老鼠額外的負擔。

出神遐想這些的時候半滿的水壺受到指尖碰撞發生了小小的傾斜，他驚覺慌忙撲上前按住水壺，狠狠頂上桌沿的肚子上的疼痛讓他發出一聲悶哼。

黑暗中有人在笑，就在他的耳邊。

「還是這麼笨手笨腳的啊。」

這種帶著幾分嘲笑的口吻。

他站直身頭轉向聲源的方向。那裡確實模糊看得出存在著一團黑影。

「你醒著啊，老鼠。」

「一想到連你這樣的天然大少爺到了西區之後也學會了夜襲我憂心得睡不著覺呢。」

那團黑影動了一下，雖然看不清究竟但他腦袋裡立即浮現出老鼠故意垂下頭大大歎口氣攤開雙手的無奈模樣。他就是這麼覺得。

「我不是為了那種事來的。」

加在手上的重量和冰涼觸感中斷了他的聲明。他不自覺抓緊被塞到手中的馬克杯，杯把上還殘留著另一人的體溫。

沒錯，就是這個。

指尖上的力度加重了幾分。

 

最近幾個晚上他總是會被渴醒。

 

每晚每晚他反復做著夢。

夢境中飄散著受到寄生蜂侵襲的那一晚的零碎片段，就連自己的身體仿佛都要隨著那些片段一起飛散，每當意識被這樣扯痛他就回憶起那一晚伴隨著一點點滲入身體緩解了痛苦的冰涼的液體。

喉嚨好乾。

他不得不睜開眼，尋找那份模糊的記憶的源頭。

將馬克杯中剩餘的水滑下喉嚨他發出由衷的感歎，一邊產生了幾分困擾。

因為太過好喝好像就快上癮了一樣。

老鼠是從什麼時候醒過來的，又是什麼時候拿上馬克杯的呢？是因為他的來訪才醒過來的嗎，還是之前已經醒了呢？在老鼠出聲之前他完全沒有察覺到老鼠的動靜，所以怎麼思考也得不出答案。

「我只是突然口渴了。」

仿佛看穿他的疑問，他手中的馬克杯被抽走，然後他聽見桌上的水壺被拿起的輕微碰撞聲，傾倒的水聲，吞咽聲，一氣呵成。

他的歉疚感稍微減輕了一點，避開地上的障礙物書堆準備回去自己的房間，老鼠放下馬克杯突然說道：「你明晚上別再過來了。」

咦？

「只要你一推門——」

就會立刻醒覺。

紫苑把老鼠沒有說出口的半句話在心底默默補完。

「老鼠你睡眠很淺啊？」

但不是這樣。他心裡也多半明白，四年前，老鼠曾經取笑過他沒有警覺心。那一定是在西區想要生活下去必不可少的東西。

那是他們不同的地方。

「但是晚上我總會口渴。該怎辦？推門又會吵醒你，水壺和杯子又只有一個，你半夜也會口渴……」

「睡在這裡。」

老鼠丟給他一個超級簡潔的回答。

 

 

【Silent Comedy】　

 

 

 

「那果然是錯覺。」

煮著晚餐的湯紫苑自言自語說道。躺在床上正在看書被打斷了思路的老鼠丟給他一記視線。

「下次去市集果然還是再買個水壺和杯子吧，老鼠。」他這麼向老鼠提議，老鼠從鼻間發出了一聲嘲笑：「得之不易的錢是要留下來買食物的。」

「可是你……」

「你想說什麼？」

將手中的書合在胸口老鼠側過頭。銳利的視線讓他慢慢收回了想要出口的話，揉上昨晚被睡相奇差的老鼠踹到的痛處。

 

和老鼠睡同一張床一點都不安全。

 

 

 

 

END